比亞荷夫的黃金27分鐘

(Photo: "DFB Aktuell" 2006年第4期書影)

國際足協在1993年引入「黃金入球」(golden goal)制度,球賽進入加時階段有球隊再入一球即成為勝方。而德國後備前鋒比亞荷夫(Oliver Bierhoff)在1996年歐國盃決賽第 95 分鐘射入的一球,則正是國際賽決賽中首次出現的黃金入球。2002年起曾短暫出現「銀球制」(silver goal),即球隊需要在加時上半場領先才可以提前完結比賽。再到了2004年,國際足球協會理事會(IFAB)宣佈在球例中廢除所有的金球、銀球決勝方式。

直至1996年6月30日晚之前,比亞荷夫都仍然是德國隊中的輸家。雖然歐洲國家盃中的德國傷兵滿營,但直至決賽前比亞荷夫只曾以大國腳身分踢過92分鐘的比賽。在歐國盃分組賽第一場對捷克踢了最後的8分鐘、第二場對俄羅斯則在第84分鐘才入替,雖則他在出發前還不停讀到那些報道,說他會是奇連士文(Jürgen Klinsmann)的最佳拍檔,只是教練福士(Berti Vogts)不是這樣想,他傾向選用波碧(Fredi Bobic)或者觀斯。

就算「奇哥」與波碧在四強對戰英格蘭時失利,比亞荷夫仍只能充當座上客。「這對我傷害甚深。」所以當德國晉身決賽,這位効力意甲烏甸尼斯的中鋒又要放入後備席,著實不叫人意外。

捷克的貝加(Patrik Berger)射入十二碼罰球領先德國1:0的一刻,比亞荷夫仍在龍門後方做著熱身。落後確實麻煩,但這亦為比亞荷夫帶來了轉機,他亦曾經承認:「要不是落後0:1,也許我便不會落場,所以貝加的入球幫了我很多。」

第69分鐘,福士換入比亞荷夫,入替4分鐘後便出現了一次預先排練過的自由球,只是幸好實戰時比亞荷夫沒有依著劇本做:「通常我會站在近柱位置,但這次我改站在遠柱位,不知道為甚麼了。」至於第95分鐘出現的黃金入球(8場國際賽中的第5個入球),就根本沒有甚麼劇本可言,比亞荷夫就只是轉身左腳一射,幸運地捷克門將高巴(Petr Kouba)沒有接住這個給稍為改變了方向的皮球。

比亞荷夫這兩個重要入球令人想起昔日的迪打梅拿(Dieter Müller),他在1967年準決賽對南斯拉夫射入3球;亦更像賀巴殊(Horst Hrubesch),他在出席1980年歐國盃前數週才首次代表西德上陣,到了決賽卻包辦兩球以2:1擊敗比利時。

比亞荷夫也像這些前輩般,在賽前毫不起眼。他出席英格蘭歐國盃前只踢過5 場國際賽,但其實他已擁有不少海外賽事經驗:在烏丁根(Uerdingen)、漢堡慕遜加柏度過不順的德甲生涯後,他在1990年以區區的175,000馬克轉會費改投至奧超的卡西諾薩爾斯堡(Casino Salzburg,即薩爾斯堡紅牛的前身)。1990年世界盃決賽西德對阿根廷,他當時在羅馬觀看比賽,心想著:「現場一定是無比興奮了,但很可惜對我而言這只是癡心妄想。」

比亞荷夫當時只有22歲,最終他亦沒有成為世界冠軍,但當了歐洲冠軍也不錯吧?當他脫下球衣向觀眾席一方狂奔時,場內已沒有人會比這位幾乎被遺忘的前鋒更亢奮。這些高低起跌他不是沒有經歷過:1991年,比亞荷夫為卡西諾薩爾斯堡射入23球後,意甲國際米蘭向他招手,但旋即把他外借至阿斯科利(Ascoli Calcio),這對比亞荷夫而言與降班無別。

阿斯科利作客時乘坐的隊巴不設洗手間,也沒有空調。如果場上表現不好,球迷會瘋狂抓著比亞荷夫的車子不放,又會致電恐嚇他。更糟糕是阿斯科利在1992年降班,雖然比亞荷夫因此成為了聯賽神射手和「聯賽最佳外援」,阿斯科利仍然未能重返意甲。(譯按:比亞荷夫一直留隊至1994/95,但同期阿斯科利只有1991/92一季踢過意甲)

所以當福士竟然找上了比亞荷夫,實在叫人驚奇。原來福士在1980年代已在西德的青年軍考察過比亞荷夫,覺得他還算不錯,於是邀請了這位身陷意乙的球員出席在1994年9月開始的訓練班。「那時我不敢再奢想還會有甚麼機會了,但這還是給我帶來了新的動力。」

在出席歐國盃前一年,烏甸尼斯(Udinese Calcio)花了約等同220萬西德馬克的價錢,終於把比亞荷夫帶回意甲,隨後德國足總的邀請信便送來了。福士邀請他出席1996年2月德國對葡萄牙的比賽,比亞荷夫順利完成國家隊首場比賽,還助攻致勝;到了第二場他便已經「開齋」,在慕尼黑對丹麥梅開二度。

一切來得太戲劇化,但又千真萬確。福士在贏得歐國盃後說:「在1996年的春天,那時候德國隊的教練正與他的妻子Monika泛舟於威尼斯的運河上,當時教練腦子裡就只想著足球,還唸唸有詞道:『到時我應該帶基斯頓(Ulf Kirsten)、靴烈治(Heiko Herrlich)、列度(Karl-Heinz Riedle),抑或帶比亞荷夫呢?』妻子對比亞荷夫的一場比賽有較簇新的印象,於是回答:『就帶比亞荷夫吧,終有一天他會感激你的。』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,就像在昨天剛發生一樣。」

比亞荷夫不只是賽場上多波折,在場外,他亦因為顯得過於自信而令球友有微言,又手機不離手(譯按:試想像一下1990年代的「手機」與可以用「手機」的人會是甚麼模樣),還終日說著意大利語,雖然他為自己的未來鋪路無可厚非,但亦足以令隊友不滿,隊友給他明示要禁手機了。他在接受訪問時雄辯滔滔的風格也惹來不滿。以一個國家隊新丁而言比亞荷夫是太急於表現自我,但其實當時他已經28歲,還在地位高於德甲的意甲打滾,他不想被人看扁。

比亞荷夫曾問過希士拿(Thomas Häßler)與森瑪(Matthias Sammer)自己是否太自大,這證明他並非察覺不到有問題,但又有一次比亞荷夫接受傳媒訪問時卻反客為主,觀斯終於忍不住把比亞荷夫拉到一角訓示:「你曝露了太多可以被人攻擊的地方了。」觀斯這樣形容:「他的行為舉止倒像一個已為國家踢過60場的老鬼。」

就算是「伯樂」福士,在歐國盃期間也沒有為比亞荷夫提供幫助:既沒有鼓勵的說話,分組賽出場兩次後也沒有再分派工作了。比亞荷夫沒有藏在心裡,八強淘汰克羅地亞後他投訴:「我不明白教練在想甚麼,也不認同他的決定。奇連士文傷出後竟然改踢單箭頭,我覺得攻擊點並不足夠。」

所換來的懲罰便是四強對英格蘭未能上陣。來到決賽對捷克,比亞荷夫之所以能夠上場,皆因後備席只剩下他和後衛連尼舒尼達(René Schneider)而已。就算是經歷了之後的黃金27分鐘,比亞荷夫頭頂腳踢為德國掙回了歐國盃冠軍,他始終是一個不時引起爭議的人物。

後來的國家隊教練禾拉(Rudi Völler)曾公開怒斥比亞荷夫是「馬爾他球員(Füße aus Malta)」(譯按:當時禾拉不滿早早離開德甲的比亞荷夫缺乏傳統德式足球理念,以致在國家隊中踢起來像「要一個馬爾他球員踢出森巴足球」),但不管是禾拉,還是兩位前任教練福士(執教至 1998 年)與列碧克(Erich Ribbeck,執教至 2000 年),都無法棄用比亞荷夫——挾著 1997/98意甲神射手與1998年德國足球先生兩大銜頭,來到2000年他已經成為德國隊隊長,還已經加盟意甲班霸 AC 米蘭。

比亞荷夫經常說:「這場對捷克的比賽可說是代表了我整個職業生涯的一仗。」儘管之後他還再多踢了62場國家隊比賽、再射入過32球,當中更包括了10場世界盃決賽週賽事。2002年他以世界盃亞軍得主的身分掛靴,在決賽上出現了與1996歐國盃決賽近似的一幕:第74分鐘入替高路斯。只是今次入替後5分鐘,巴西的朗拿度(Ronaldo)便射入第二球,大局已定,比亞荷夫與他的最高點就此擦身而過。

從來只有勝利者才可以留名後世,所以2002年世界盃的事大家很快便忘記了,比亞荷夫對此亦自有一番感受。因為他每次遇上可能是捷克史上最佳球員的尼維特(Pavel Nedved)時,總會聽到對方在抱怨:「你在1999年搶走我和拉素(Lazio)的冠軍,1996年你又把我的歐國盃冠軍偷走了。」

參考資料:
Sport Bild (06/06/2016)


2022年卡塔爾世界盃:為德國早早出局算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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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上只有一個禾拉

「會在任何場合都盡量滿足大家的簽名或合照要求」--即是當天我在法蘭克福機場走寶了。